楼五城

圈了一块地,自己偷偷萌。

霸王别叽-大吉大利(春节番外)

正文CP

苍云x藏剑

那啥,苍云叫薛宁,藏剑叫叶溯。 

内隐含霸刀x长歌、和尚x道长、军爷x秀萝~ 

随意随意,看个乐呵。


一、

 

叶凡与唐小婉有俩儿子,大名叶寻与叶雪,是继藏剑山庄那个败家子叶溯之后藏剑的第三代继承人,排行在叶琦菲与叶溯之后,是为三代藏剑里的老三老四。

 

这对兄弟完美地将藏剑山庄与唐门世家的好相貌融合起来,生得粉雕玉琢,惹人喜爱,从前有潘安叶溯薛宁受掷果盈车,而今只消这两位小公子在扬州城内晃悠一圈,他们身边的丫鬟们便能兜回三百斤糖葫芦。

 

其实倒不是说这一脉相承的样貌多么稀奇,单论模样,倒还是大他们十几岁的叶溯略胜一筹,只是这两位藏剑家的小小公子生来就比别人“风调雨顺”了些。当年叶凡为了省事,直接将儿子们的小名定了,一个叫大吉,一个叫大利,于是后来便有了“北有花吉祥,南有叶吉利”的说法,若说薛宁与叶溯曾是一北一南知名的二世祖跟败家子,那么这花吉祥与叶吉利便算是这一北一南的吉祥物,据说他们生来就带着祥瑞,自然也被各自家里宠到极致。

 

花家宠吉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自不必说,这叶家宠两位小公子的程度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几位庄主将叶溯从头发丝疼到脚指甲盖,而今便也将这两位小公子从脚底板疼到天灵盖,半点不掺假——小公子们出门从不用自己带腿儿,他们家仆从抬着几台轿子在旁边候着,只等他们挑一台坐着;定风波披风随便披,心情好了用红色,心情不好披黑色,据说那都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薛家小霸王薛宁的私藏的孤品,仅此一套,有价无市;再看他们手头拿着权当装饰用的神兵,天冷了用少林神兵“浮心劫”暖手,天热了挂着纯阳神兵“渊微指玄”凉凉身子……这些也就算了,前阵子叶溯甚至将“承剑子”此等象征继承人的身份让给叶寻,若非唐家将叶雪要了去,恐怕还要让叶雪也当当他们老藏剑家的庄主。

 

在叶溯“承剑子”身份被取代的那天,整座扬州城沸腾了,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低头的“二少党”扛着正面上书“溯”、反面上书“宁”的大旗涉水而来,挤到藏剑山庄门口,意图向几位庄主施压,说什么“凭什么厚此薄彼”,“我们二少这些年为叶家商行做的还少吗?”,“凭什么说不疼就不疼了?”……诸如此类的言论震天动地,浩浩荡荡的人群拥向藏剑山庄那坚不可摧的院墙,众人义愤填膺地登墙而来,却在一不小心窥见大院儿里的叶溯与两位小公子时齐齐禁了声。

 

暴风中心的藏剑继承人们正开开心心地踢着毽子,叶溯对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视而不见,满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堂弟,那眼神柔情似水,与在外头那冷言冷语浑身带刺的模样判若两人!众人趴在墙头看得目瞪口呆,这方叶寻与叶雪玩累了便朝叶溯跑去,叶溯顺手一手一个抱起,比扛重剑还轻松,动作熟稔,想必已经很习惯了。

 

旁边婢女踩着小碎步前来禀告,说前阵子离家出走的叶凡被唐小婉带回来了,小公子们去看看爹娘吧!

 

未曾想叶寻叶雪摆摆手,叶寻奶声奶气道:“多大人儿了,天天就知道离家出走,有没有点责任心。”

 

叶雪倒是直截了当,黏黏糊糊地抱紧叶溯,头也不回道:“要跟哥哥一起玩儿!”

 

叶溯那素来懒得多做什么表情的脸上霎时间志得意满,上扬的眼尾处处彰显着“春风得意”几个字,整个人周遭都充盈着“得意洋洋”的气息。

 

墙头的二少党们停滞许久,沉默地回去了。没过多久,这曾使山河为之震颤,与另一势力“二爷党”尚能一争的二少党们改了标志性的大旗——写着“溯”的大旗旁边,还标注了另外两个字,仔细一看,是“吉”和“利”。

 

上一次二少党们轰轰烈烈地含泪与二爷党们握手言欢,在反面绣了个“宁”字,这字还没焐热,就添了个吉利,大家的心情极其复杂。

 

但没有关系,他们对叶溯十八年细心呵护,再十年燎原战火矢志不渝,区区一个薛宁无法浇灭他们的爱意,再来一双小少爷只能让他们越发坚定。

 

爱一个人,就要连他爱的人一并爱!

 

叶溯倒是对自己那帮忠实的追随者们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概不知,这日子一晃已经到了大年三十这日,新雪刚过,连大红灯笼上都蒙着些许细雪,整座藏剑山庄在雪里淬过一番,朦朦胧胧恍若人间仙境。

 

叶晖忙活着指挥众人扫雪挂灯,用着跟兄弟们极其一致的审美,大有将山庄布置得“大红大紫中透露着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又不失成熟稳重”的势头,见着叶溯一闲人在门口,将剑插地上,自己抱着双臂倚着剑,抿着唇时不时望着外头,一幅子望穿秋水的模样,当即怒火中烧:“你又在看什么看!大伙儿都忙着做事,你看看你!”

 

叶溯素来对自家老爹秉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满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随口应答:“唔。”

 

叶晖一听这个字更气了,这分明是那姓薛的小子天天挂嘴边的话,他恨恨地指着叶溯,手有些微微颤抖:“我说你什么好,你都二十八了,别人家的孩子就你这年纪早就生娃了,你你你……”

 

叶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爹,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人平时不喜欢笑,总跟人欠他三百两黄金似的,一旦有些笑意,那便若忽的春风吹雪,只觉得好看至极,却有有些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味。叶晖看着眼前这双熟悉的凤眼,数落的话却是半句也吐不出,只得恶狠狠地一甩袖,再想起前些日子这人一意孤行地“承让”,便气鼓鼓道:“甩手倒是甩得痛快,你好自为之吧。”

 

叶溯目送着他爹离去,见这多年来如山一般巍峨不倒的宽阔挺直的背忽然有些被压着的痕迹,再一眨眼,他爹无意间露出的那点疲惫气息尽数被收起,依旧是那副顶天立地的藏剑山庄二庄主的模样。

 

叶溯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身上倒是有个什么东西哼哧哼哧爬到背上来,再用肉呼呼的手蒙住他的双眼。

 

叶溯笑得眉眼弯弯:“利利!”

 

虽然叶凡管自家儿子们叫大吉大利,但叶溯还是习惯喊他们叠字,可能是被花无忧这个叠字狂魔给传染的。

 

叶雪见自己被轻而易举地拆穿,却也不恼,坐在叶溯肩头咯咯笑:“是利利!”

 

不远处叶寻拖着两把比他人还高点的重剑跋山涉水而来,一边喊着:“叶大利!你不要你的剑啦!”

 

叶雪坐在高处看得远,笑眯眯道:“我要哥哥,我不要剑!”

 

叶寻撇撇嘴,继续拖着两把对他而言重得比他爹都重的剑,一步一步挪过来,一边嘴上还吼:“等等!我也要……哥哥……我这就来……了……”

 

叶溯早就奔去替叶寻拿剑,未曾想这小子很有骨气地拒绝了:“溯哥哥……我们……藏剑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是男人就要……拿得起自己和……弟弟的剑……”

 

叶溯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低头看着叶寻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满头大汗,脸上却难掩兴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叶溯那不靠谱的小叔叔叶凡,能千里给他寻来雪山莲治他的病,却对亲生儿子半点情分不讲,平时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一双儿子要么放藏剑,要么放唐门,潇洒地天天念什么“飒沓如流星”,记起自己有儿子了,就给自己的崽们带来五毒的毒蛇,西域的毒花……可能藏剑山庄的男人都这样,叶溯想了想自己亲爹,叹了口气。

 

叶寻与叶溯这两位小少爷不是双生子却胜似双生子,生得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性格却南辕北辙。叶寻跟藏剑山庄的男人们一个样,喜欢舞刀弄剑,骨子里染了藏剑山庄那恣意潇洒的江湖意,对自家老爹的“放逐”早已习惯,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庄外大干一场。这次叶凡回来总算舍得给儿子们带来玄铁,熔铸了两把神兵,叶寻兴高采烈,恨不能抱剑而眠,差点吓坏了叶溯。

 

叶雪倒是将唐小婉骨子里的温婉传了个淋漓尽致,平日里乖巧至极,就喜欢粘着叶溯,像个唐门盛产的熊猫崽子一般,往叶溯怀里一钻或往他肩头一坐,便就舍不得下来了。

 

门外悄无声息,门内大张旗鼓,周遭仆从婢女与藏剑同袍们人来人往,叶溯肩头扛了个叶雪,手上牵着个叶寻,阳光透过厚厚云层沾染大地,被带着雪的枝丫筛出斑驳的金色,正巧铺在叶溯脚边的一隅。

 

往昔席卷而来,与凉风一同呼啸,再蜷至心头,瞬间化了开。

 

那该是十年前,亦或是九年前。

 

只依稀记得处处张灯结彩,哪儿哪儿都是其乐融融,叶溯强撑着站在人群中,有人轻轻靠在他耳边朝他道,薛宁死了。

 

仅那么一瞬间,扮作叶家二少的躯体总算油尽灯枯一般,与失掉七魄后仅存的三魂一同跌落于尘土间。具体的叶溯业已记不清,只记得他在剑冢里抱着薛宁留下来的斩马刑天盾,恍惚间看过了春夏秋冬。

 

最后他被叶晖压在叶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手腕粗的绳子噼里啪啦落到他背上,如狂风骤雨般,像要将他的魂魄晃回正体,又像要刺进骨髓中,将里头的“薛宁”血粼粼地剜出。叶溯咬着牙关,一句话不说,最后连气也出不了几口,迷迷糊糊听到叶晖沙哑着道:“哥,我对不起叶家。”

 

那时他总算有些反应,感受到自己被一人抱在怀中,懵懵然张张口,哇地呕出一口口血。

 

那人是他的大伯叶英。

 

叶英披着一身春寒,裹着满身薄雪,颤抖地为他逝去嘴边的血,也不理睬叶晖,只念叨着:“我们阿溯该是痛极了吧。”

 

其余几个庄主合伙按住叶晖,叶凡左右手各拎着个小包裹闯入祠堂,包裹上头各露出一枚小小脑袋,正是他那一双被当做猴崽子养的儿子。

 

叶凡大步流星跨入门内,将俩儿子往叶溯眼前一摆,赤着眼道:“阿溯,你睁眼看看,这是你的弟弟们!”再朝叶晖道,“不要瞧不起我叶凡,一个给藏剑,一个给唐门,就这么定了!”

 

小孩儿可能长期被亲爹丢来丢去,已经习惯了,熟睡中被吵醒,于是纷纷睁开眼好奇地张望,圆溜溜的大眼睛往叶溯这儿使劲瞧,瞧着瞧着便咯咯笑起来。

 

叶溯缓慢地睁开眼,恰恰望见两个小宝宝看着自己,黑葡萄似的眼瞳明亮得很。他们也不怕人,伸出小胖手朝叶溯挥动,兴奋得像是遇见什么大玩具似的。

 

于是有束光破开阴翳,暖得人不舍得离开。

 

叶溯舒服地眯起眼,将脸迎向阳光,笑着偏过头,咬上叶雪递来的糖葫芦,再指导胡乱挥着剑的叶寻,手把手带着他描摹着四季剑法的雏形。

 

而在许多年前,叶溯被郭篱裹着送到藏剑山庄时,也正是这般光景。

 

那时叶炜闭关,叶英在修炼,藏剑山庄剩下的几个大老爷们儿欣喜若狂,连平时稳重自持的叶晖也难得地喜不自胜,一帮人列队站在大门口迎着郭篱,如出一辙的凤眼却老往小叶溯脸上飘,郭篱抱着叶溯,满脸戒备,庄主们就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一边却又抓心挠肺地想抱抱,伸出狗爪子心心念念小叶溯能主动伸手,未曾想叶溯见到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糙的爷们儿,直截了当地皱眉。

 

直到叶英闻讯而来,一道轻功翩跹而至,还未站稳匆匆迎向小叶溯。叶溯当时便笑眯眯地朝叶英伸出手。

 

再后来,叶炜被叶溯带出总是寒冬腊月的梅庄,负责天天被叶溯戳酒窝;叶蒙负责每天给叶溯当“大马”,每天不被骑就难过;叶凡就算天天在外头浪也时刻谨记给叶溯带点好东西;当时还未离家的叶婧衣成天给叶溯做糕煲汤,就连当时还小的叶琦菲一旦回到藏剑,就整天一边哭着说“为什么阿溯这么可爱啊”,一边死命给人塞糖葫芦吃。

 

也就叶晖这个亲爹被嫌弃至极。叶晖每天拿着几本书跟在叶溯后头,叶溯当时只会跑不会说话,叶晖却苦口婆心地劝儿子读书识字,争取儿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可最终总是被叶英截胡,就在院子那巴掌大的地方,手把手地教叶溯练剑。

 

四季剑法,问山水,塑剑意,与天地同道,以君子为骨,不违本心,如是本心。

 

些许往事如行云流水般在缓慢的剑招中淌过,终年不散的银杏金叶在叶溯周遭游刃有余地飘着扬着。叶溯耐心十足,一招一式教着叶寻。他做事从不循规蹈矩,却在教这套剑法的时候将每一处舞剑,每一道转折都尽量指得规整。这道剑气划过便是雷锋残影,再一绕便是三潭映月,一点一勾皆马虎不得。

 

因那剑意里是相通的血脉,往后,再往后,它们会在叶寻手中传给下一代,再下一代,藏剑山庄剑炉不熄,君子身法源远流长。

 

叶溯带着叶寻习剑,肩头的叶雪却也乖乖地一动不动,末了觉得呆着不方便,便趁着叶溯弯下腰指导叶寻时,自己乖巧地顺着叶溯弯下的脊背滑下,又怕叶溯忙着叶寻,顾不上他,便又黏黏糊糊地伸开双手,朝叶溯道:“抱抱!”

 

叶英正巧从屋内走出,正要到内院嘱咐事情,听到这一声清脆响亮的“抱抱”不由得弯了嘴角。

 

叶英早已领悟心剑,众人以为他心中无甚牵挂,就算叶蒙当年在霸刀山庄被割成个“血麒麟”,他依旧关在剑冢里头不闻不问,仿佛得道成仙了似的。可自打叶溯来了之后,叶英整个人似乎都染上了点凡尘俗世的和气。

 

正巧那年惊蛰,春雷阵阵,有人在剑冢门口喊了一句“小少爷说话啦”,不多时闭门不出好几个月的大庄主一道剑气势如破竹废掉剑冢石门,面上看似波澜不惊,行动中却透露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焦急。他踏着雷踩着风,险些被脚边柔韧的春草绊倒,踉踉跄跄地往院里头赶,却听见叶溯断断续续的哭声。

 

小叶溯被几个庄主簇拥着,站在中心哭得歇斯底里,一边吼:“抱抱。”

 

混着一声惊雷响动,天地间如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叶英难得展颜,伸手聚气,冲天剑意化作屏障笼在众人头顶,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被剑意拂开,小叶溯迈开小短腿朝叶英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嘟囔着“抱抱”,一边抱紧叶英小腿肚,死活不松手。

 

叶溯索性弯腰将叶溯抱起,在弟弟们艳羡的目光中重新摆出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们听。”

 

底下几个庄主们纷纷摸着脑袋,叶炜囔囔道:“大哥我们又没有练成心剑我们听什么啊,你听阿溯开口说话啦!他要抱抱!”

 

叶英抱着叶溯,笑意盎然:“非也。阿溯这是在叫我,伯伯。”

 

伯伯,抱抱,挺好的。

 

当初那个小不点长成了眼前这般挺拔潇洒的模样,想来这是世上最令人喜悦的事情之一。

 

当然,如果忽略门口那道黑不溜秋的身影时,这个喜悦还能算是成倍着的。

 

“哟,阿溯带孩子呐!”

 

叶溯闻声抬头,只见一人扛着陌刀,黑衣黑发黑盾,看起来应是满身煞气,却似偷了这天地全数阳光,明媚得把周遭的残雪都融开。

 

正是离开数十日的薛宁。

 

 

二、

 

叶寻欢呼着溜过去抱住薛宁大腿,兴奋道:“阿宁教我打架!”

 

说来也怪,叶凡这一双儿子,一个黏叶溯,一个黏薛宁,总之一个都不黏他,他倒乐得清闲,成天把儿子往庄内一丢,屁颠儿屁颠儿地带着唐小婉游历江湖去,丝毫不怕薛宁这个劣迹斑斑的狗贼把自家孩子教坏,心大如纯阳宫前的太极广场,没心没肺得能装下两百只烤全羊。

 

薛宁顺手将叶寻单手抱起,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没大没小,叫什么阿宁,叫姐夫!”

 

叶溯哼了一声:“老不正经。”抱着叶雪扭头便走。

 

薛宁在身边嚎叫:“别啊,我这还带着一个呢!”

 

叶溯抽了抽眉:“什么?”

 

薛宁急急道:“徐岛出来!”

 

这一声呼唤刚出口,他身后有个穿着道袍的小姑娘伸出脑袋,撑着一张无悲无喜的脸,她指着叶溯道:“这就是你对象?”

 

“啊对!”薛宁斩钉截铁,“特别对的象!”

 

叶溯转过头就走,叶雪跟着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控诉薛宁:“阿宁不学好,出去带了个女人回来啊!”

 

在不远处敦促下人们装饰雕像的叶蒙与叶炜闻声而来,还没辨清是非便劈头盖脸将重剑往薛宁脸上一通砸。

 

薛宁熟稔地躲闪着,一边解释:“利利瞎说!这是徐道长的女儿!”

 

叶炜与叶蒙也不暴躁了,停下舞剑的手,眨巴眨巴眼看着传说中徐道长的女儿,叶寻听清这小姑娘的来头之后,也眨巴眨巴眼,低下头憋了半晌,总算憋不住,撕心裂肺地喊:“阿宁不学好啊!带了个私生女回来啊!”

 

叶炜趁机扔了几道“霞流宝石”,嘴上也不闲着:“哟哟哟,就知道这个苍云不是什么好人……叶蒙你去把他腿卸下来今晚下酒!”

 

叶蒙老老实实地一招鹤归扎扎实实敲碎了薛宁身边的地板砖,若不是叶蒙有忌惮薛宁一手抱着叶寻,又一手牵着徐岛,加之薛宁跑得快,否则该四分五裂的就是薛宁本人而非地砖了。

 

薛宁顶着两位长辈“异彩纷呈”的招式,一边还能拽住兀自往前走的叶溯,抓紧时间诉衷肠:“不是……阿溯,你听我解释……我对你一片真心皎若明月,若有半点虚假我就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叶溯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捂住他的嘴:“少说几句!”

 

叶溯一出口,叶炜便识趣儿地抛弃叶蒙,小跑到一旁,装模作样地跟小厮们掰扯护法剑雕上摆放的金饰与红绸,叶炜口中嚷嚷:“这个结怎么才五个褶?不成得做成朵九瓣花儿才行!”说话时眼神直直往叶溯与薛宁这儿飘。

 

叶二少虽然也算“一把年纪”了,可一着急一害羞这脸就容易红的毛病一如既往。他眼角余光瞥过旁边瞧热闹的叶炜叶蒙,再抖抖耳朵听见不远处叶晖重重的咳嗽声,偏过脑袋还能瞧见叶英那翩然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将薛宁的嘴捂得更严实了。

 

这薛宁天天不知收敛,原以为十年过去了,这人的流氓性子能去了些,却未曾想八年卧薪尝胆,十年军旅生涯未曾将之一身痞气磨去,反倒是尽数发扬光大,前些日子成天在他家长辈们面前对他“语出不逊”,逼得他只好时不时到五湖四海的叶家商行巡视,好躲过家里人那絮絮叨叨的“非礼勿动”。

 

叶溯咬着牙道:“你还有几条命能让你造啊!”

 

薛宁先是一滞,复而品出了这话里头化不开的担忧,于是风刀霜剑划过的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欢喜,他就着被捂住嘴的姿势,忙里偷闲补上一句:“我想你了。”

 

声音不大,却很自然,润物无声,潜入人心。

 

别人看起来,这俩人姿势应是极其古怪的。叶溯一手抱着叶雪,一手捂着薛宁的嘴,薛宁也一手抱着个叶寻,再一手牵着徐岛,微微低着头与叶溯四目相对。幸而两人平时都是轻轻松松单手拎着几十斤武器的江湖好手,这携家带口的也不累,叶溯呆了一呆,直到叶寻打了个呵欠,他才回过神来。

 

“吉吉困了,你带他睡觉去。”

 

话音刚落,叶雪也跟着打了个呵欠,然后传染给了徐岛,接着两个大人也跟着打呵欠,薛宁嗷呜了一声,顺口伸出舌头舔舔叶溯手心,叶溯瞬间松了手炸开:“姓薛的你给我滚!”

 

薛宁占了便宜乐悠悠,从善如流点头:“好好好这就滚。”一边扭过头问候在一旁的宫商,“宫姑娘能给徐岛也腾个房么?”

 

宫商正捂着嘴偷笑,一听被点名,“哎”了一声便答应了。叶溯气的差点旧病复发。瞧瞧,这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一直在旁边杵着的叶蒙好奇地看着徐岛:“徐道长这是成亲了吗?何时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了!”

 

徐岛约莫八九岁,看起来与他们家俩小崽子一般大,却一点也不怕生,端着一张平静无澜的脸,与徐渊微那平平无奇的老好人脸不同,这小姑娘眉眼极其清秀,与徐道长一点也不像。

 

薛宁随口道:“捡的。”

 

叶溯又一巴掌捂上薛宁的嘴,咬牙切齿道:“能不在孩子面前这么说么!”

 

徐岛睁开双目,一幅子得道高人的模样,自己拉着宫商的手要人带路,一边彬彬有礼地回叶蒙:“伯伯,我确实是爹爹捡的。”说得波澜不惊,就跟随口称赞今天天气还不错似的,“虽然我爹不让,但是爹爹硬要捡我,我也没有办法。”

 

倒像是被捡很委屈似的。

 

叶溯催促宫商:“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女孩子家家穿着一身麻布衣像话吗!这薛宁从来不会带孩子,自己穿得人五人六的,徐岛身上像样的衣裙都没有,这头发也不好好梳!能看么!

 

想到这里,又恶狠狠地一记眼刀丢去,直把薛宁看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薛宁身经百战,早就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讨好道:“这不是王巽他俩走得仓促,没来得及么。”

 

说话间两个人放下孩子,让下人们带着困觉去了,叶溯恨不能立即离开长辈们那无孔不入的热辣目光,三两步便拉着薛宁溜了,这会儿总算躲到廊内,感受不到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叶溯才松了口气。

 

两个人并肩缓步而行,薛宁时不时为他拢拢披风,生怕冷风吹坏叶溯,一边埋怨:“怎么外头这么冷,也不穿厚点儿。”

 

叶溯见廊下一盏红灯笼被风吹歪,便停下脚步伸手够了够:“能要多厚,你们一个个的怕是想热死我,小舅舅前阵子去云游,回来给我带了几个少林锻骨炉,稍稍一开,差点把房子点着!”

 

薛宁抬手为他摆正那个歪掉的灯笼,再张开手将叶溯的手包住,意识到对方往回缩,便就攥得紧紧的:“嘶,这么凉。给你暖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自然无比,说给暖暖,真的牵起叶溯的双手,包着搓搓,神情十分认真:“你瞧瞧你。我不在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呢?”似乎自己想了又想,不忍想下去,又将叶溯的手贴在颊边,“从前没有这些茧子。”

 

叶溯之所以因“败家子”家喻户晓,主要还是这人打小特能花钱的缘故,生性爱干净喜华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能让人代劳的事情就千万不能自己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爱保养,尤其一双手护得人尽皆知。叶二少身上不离几样东西:能鉴人的重剑、不带重样的手帕以及护手的手套。故而别人舞刀弄剑磨出一手茧子,唯有他一双手白皙干净,半点突兀的薄茧全无。

 

叶溯将手抽出,淡淡道:“有便有了,又不是小姑娘。”

 

薛宁一噎,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叶溯率先往前走,他便跟了过去,垂下头,正好能望见叶溯微微扬起的眼尾处有一道淡淡的疤。心头突然生出一丝苦楚,悄悄钻进四肢百骸。

 

他与叶溯,总归中间隔了那么茫茫不见的十年的。

 

叶溯问他:“徐岛怎么跟过来了?”

 

其实徐岛这事儿他是清楚的。当年战火纷飞时,徐渊微到长安城找守城的然木大师——也就是王巽,在一片死尸中刨到王巽,发现王巽怀中抱着个活着的女婴。详情他是不清楚,只是据说心寄天下苍生的道长徐渊微从此不修道,改信佛了。

 

那个被顺手捡到的女婴便是徐岛,她被王巽护在怀中免了一死,从此被王巽与徐渊微收养,当然后来也成了他与薛宁的干女儿。

 

薛宁再度牵起叶溯的双手,一边走一边给人暖暖,道:“老王家今年过年招他俩回去吃饭,规矩贼多,徐岛不乐意,就偷偷喊我带她出来‘取材’。”

 

“取材?”叶溯任由一双手被人拿捏,倒也不发脾气,想必是乏了。

 

薛宁乐得多摸一摸,再为叶溯解惑:“她老爹不是喜欢唱戏么?这姑娘学了个十成十,还喜欢上写戏本了!”

 

叶溯奇道:“这才多大啊!”

 

薛宁哼哼唧唧:“九岁,不小了,想当年我这个岁已经把老白家的那小子也打趴了!”

 

薛宁那长安小霸王的恶名早年间震慑南北,就他俩初遇那会儿叶溯还曾花重金打听过,这一晃十多年过去,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重提当年“勇”也不害臊,叶溯有些无语地看他。

 

怎么还会有人喜欢把小时候那堆不上台面的陈年旧事掏出来跟人炫耀的啊!

 

薛宁嘿然:“无妨无妨,你莫要担心,徐岛给他们留了一封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会过来把她带回去,不会妨碍我俩……”

 

叶溯懒得搭理他。两人踱过藏剑山庄最大的莲花池,寒冬腊月里那闻名遐迩的十里莲池早就只剩一池残荷,枯叶浮在薄薄的冰上,断梗战战兢兢地发抖,密密匝匝的枯枝败叶簇拥下,是十里莲池中央那屹立不倒的小亭子。

 

叶溯看着这亭子就头疼。

 

当初他爹时不时将他关到这亭里抄书写字,为此还将连着这湖心亭的九曲回廊砍了,亲自跟万花谷的东方宇轩合伙设计了座机关桥,在岸上按下机关,这整座玉石砌成的桥就安安分分地往水底下缩,湖心亭就立马成了个小牢笼。


但大伙儿都是会轻功的江湖人,这机关桥一收,叶溯轻轻松松地就能提气跃过,叶晖为了跟自家儿子斗智斗勇,当时用金线串着见风铃将亭子捆得严严实实,后来直接又设了个机关,直接在亭子四周装了黄金栅栏,又为了防止其他几个庄主知道,还在机关栅栏外头又安置了一圈颇为风雅的雕画,只消将雕画一竖,这里头有没有人,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薛宁扫了一眼这亭子,想起叶溯曾经无意中向他透露出的“坐牢”苦楚,笑道:“阿溯你别怕,下回你要是被关了,你就喊我,我将你拉出去!”

 

叶溯拍拍他的手,笑他:“还能有下回啊?我爹后来喜欢的是关祠堂,你有本事闯祠堂呀!”

 

薛宁轻轻摩挲着叶溯指尖的薄茧,嘟嘟嘴:“唔。只要你们叶家祖宗不怪罪,也不是不行。”

 

叶溯不答话,任由薛宁扣着他的手。薛宁的手掌比他大些,粗糙却温暖,先是挠痒痒般的抚摸,再是划入掌心,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其实极其微小,薛宁很平常地牵着叶溯走着,将自己这十几日见闻一一报备:“家里的事情差不多了,我哥现在还在雁门关守着,李家老大也在那儿,不过我师父也在,他们应该是一块儿过年……”

 

雁门关,雁门关。

 

当年举世闻名的大将军薛直倒在皑皑白雪中,再也没有醒来。大唐坚盾垮了一角,万里之遥的大明宫内却在笙歌中为这位将军盖上“反贼”印章。山雨来时,薛直那混世魔王一般的小儿子薛宁顶着“罪人”的名头猝然北上,有人说他被关入死牢,有人说他后来战死沙场,还有人说他去了华山。可也是这个离经叛道的纨绔,在八年后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口口声声为父亲讨个公道。

 

叶溯抬头看着薛宁的侧脸,认真地听他说话。

 

“原先我想带你去雁门关见见父亲,但一来,你是‘承剑子’,总归离不开藏剑,二来,你身子弱,雁门关可冷了,我怕你……”

 

叶溯白了他一眼:“已经不是了,往后叶寻才是承剑子,我回头好好做生意去……”复而又想了想,呸他,“你才身子弱!你这人不把命当命,你说你是不是又自己偷偷血怒折寿玩儿了?”

 

薛宁赶忙否认:“哪儿能呢?我为了保这条命回来见你,我可是连在安禄山面前我都没有开过血怒!”自己又后知后觉,“对哦,不是承剑子,那岂不是可以跟我浪迹天涯!前些日子我听说那蓬莱岛不错……”

 

叶溯不管他什么浪迹天涯,反手摸索他的脉搏,眯着眼道:“当年医圣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薛宁心虚道:“不是明教就别干丢九条命的事儿?”

 

叶溯摇摇头,薛宁皱皱眉,继续猜:“早睡早起,方能养生?”

 

叶溯无奈地叹口气,再摇摇头。薛宁咬着唇,思索片刻,突然有一瞬脸红:“唔……薛……薛家二小子长得……长得不错?”

 

叶溯差点跳起暴打他一顿:“你都记些什么呢!”接着伸出食指勾住薛宁的腰带,拉着人往前走,“血怒折寿,再开你就……”

 

薛宁被拉着亦步亦趋,突然就想起当年医圣老神在在地朝心急如焚的叶溯说的那句话。

 

“血怒折寿,这二小子不老实,他再开的时候,不如你就拿裤腰带把他拴住了吧!”

 

薛宁睁大眼,然后笑了。那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好似盛了这天底下最大的欢喜。

 

许多年前,枫华谷里头那绿雾缭绕的枫叶泽中,叶溯曾用一根发带捆住薛宁,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拼了命将薛宁拉出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薛宁觉得很奇妙。

 

他与叶溯同生共死过,生离死别过,每每回味过来,却总把苦的那些砂砾筛去,只记得那些甜。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

 

“阿溯啊……”

 

走在前头的叶溯转过头一瞧,见冬日暖阳倾泻而入,尽数泼洒在薛宁身上。薛宁笑得愉悦,颊边那枚令他魂牵梦萦的酒窝如同盛了一汪黄粱酒。

 

那一瞬间,仿佛狼烟不曾侵扰,霜雪不曾催人,薛宁的眼神与笑意一如既往,温柔如初。

 

“扬州的藏剑小公子,你看,我心甘情愿当你的腰部挂件。”

 

仿佛又觉得不过瘾似的,薛宁往前走了两步,凑在他耳边道:“已绑定,这辈子怕是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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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我正文拖到现在还没写完就想着番外了,涉及剧透所以先不放绿JJ了。年底忙成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终于得空了在车上撸了半个番外,各种匆忙= =回头抽空修修。

还有另外一半,抽空继续撸!

说起来去年除夕我好像也在写霸王别叽的春节番外诶,一年了我还没有写完这糟心玩意儿诶……三次元总让人分身乏术,不过细细想来三次元今年也算是跌宕起伏了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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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叽-今夕何夕

那个时候都木有给阿宁跟阿溯定名字诶!

好了先去吃个年夜饭!

诸君,携阿拉斯加与小黄鸡祝各位狗年大吉!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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